前幾天在IG上刷到一個很有趣的PO,他的個人介紹很簡單——「Service To Others」。
吸引我的視頻,是鏡頭框定住一個紅發女子,她獨自坐在寒風中似乎在等著什麽人——因為這個視頻內容沒有任何的劇情交代,甚至連場景都不算完整。PO突然出現,看不到他的模樣,然後他在鏡頭的框定範圍里給了那個紅發女子一張不起眼的字條。紅發女子欣然接受,然後打開閱讀,里面是PO用馬克筆寫的一段話——「Give yourself space to heal.♡」——紅發女子看完這個字條的內容,她裹緊了自己的風衣,明顯能從她的行為和微表情上看出,她正在努力地憋回自己的淚水——她想要用風太大來掩飾自己的眼淚,但是卻又非常欣然地接受了這份感動的來臨。
劇情到這里就結束了。一個陌生人出現,給了另一個陌生人一張寫著一句鼓勵、安慰、贊美或是支持的紙條。陌生人接過紙條、展開閱讀,興奮、微笑或是難過、感動,每個人的情緒都在最後一刻被定格,不需要任何的文字描述。而那些陌生人在接過紙條之後的微表情也沒有過分的解釋,而每個人都可以從那句話和他們讀完那句話之後流露出的情緒,從而想象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比如那個紅發女子,她獨自坐在風中,似乎在等人,也或許是在給自己一個「空間」好治愈她正在一點點枯萎的內心。而一個陌生人走上來,給了她一張字條,上面也說著另一個「空間」的事,所以她才會裹緊自己的風衣,讓這兩個「空間」交錯,成為治愈她的私有領域。
當然,這個畫面如果放在中國大街上,其實有點尷尬。
首先,我就會對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要遞給我東西的人擺手拒絕,如果對方一再暗示,我可能會直接起身離開。因為這過去本身就是一種「營銷手段」,當你接過對方手里的東西之後,你就被迫地參與對方的買賣關系。
再者,且不說紙條里可能寫怎樣的內容。中文字的樂趣就在於,它隨現實變化可能出現太多歧義——加之近幾年言論管控的加緊,一些詞語本就是用來逃避審查製度而存在多重含義的詞。你文字寫得再優美,也一定會有人從里面找到各種「瑕疵」——「願你的人生五顏六色」——「你什麽意思,你是在諷刺我之前做過大白是吧?」
當然,更危險的,是我給對方一張什麽內容都沒寫的紙。這個時候說不定就會有便衣一窩蜂地撲上來把我摁倒在地,膝蓋跪在我的腦袋上把我狠狠製服。我哭喊著「我犯了什麽罪犯了什麽罪!」他們說「你給了別人白紙你給了別人白紙!」我繼續反駁「我什麽都沒寫我什麽都沒寫!」他們也嚷嚷道「就是因為你什麽都沒寫什麽都沒寫!」
如果寫的內容沒有歧義,那人和人之間還是有關系歧義——一個男人給一個陌生女人送紙條,或許女人就會發微博說有些臭男人性騷擾自己;一個男人給另一個陌生男人送紙條,男人會質問另一個男人你是不是變態;一個女人給另一個陌生女人送紙條,說不定那些「姐妹站起來」的話題能火,但是很快就會被各大流量平臺玩爛,甚至出現以此作為方法的新型詐騙;最後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一個女人給另一個陌生男人送紙條——算了,這個話題太敏感太容易引發性別之戰了,在這里不便討論。
我小時候是一個很愛跟同學傳紙條的學生,並不是跟同學有說不完的話,而是我找到了傳紙條的樂趣。比如要將紙條通過同學傳給別的同學時,這些信息一定會被「披露」,如何保證這些信息不會被公開,就需要有一套加密系統。
所以,傳遞的內容已經不再是關鍵,而是故意用這種加密的信息去釣魚執法,讓那些幫助傳遞紙條的同學被玩得團團轉。
比如我有過一套加密程序,是利用手邊的字典。第一個字讀音所在的字典頁碼往後推10頁,用里面的某一個字作為密文的第一個字;第二個字讀音所在的字典頁碼往後推20頁,用里面的某一個字作為密文的第二個字……依次類推。這樣,一個加密之後的內容就會呈現出來,比如就是簡單的六個字:下課去小賣部。就會完全被加密成一個無法被第一時間識別的亂碼。
前提條件是,我和接收密文的同學必須用一樣的新華字典,並且在今天密文傳遞之前,我們會有一個關於密文的數字規則,比如今天是按照順序推10頁、20頁、30頁。也有可能第二天就變成了往前推30頁、往後推30頁、往前推30頁、往後推30頁……
雖然我沒有涉略過地下黨的工作,但是我已經從這樣傳紙條的樂趣之中分出了三種文件,明文、密文和算法。明文就是我交出去的亂碼,然後算法是在今天一開始和同學之間交換的不能透露給第三人的秘密,然後見算法套入明文之後,就會得到一個密文——雖然有時候它的內容真的很無聊。但後來我們試著用這種密文來聊「喜歡班上的誰」,你看,保留秘密的樂趣就有了——當然,我更喜歡是看到同學幫我傳遞紙條時,看不懂上面內容的表情。
就是因為這種看不懂,成為了他們向老師舉報我上課利用他們傳遞紙條的「導火索」。當然,被老師收繳這些紙條也是我「想」發生的事情,因為他拿到這些紙條的時候,也看不懂上面的內容,我同樣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到疑惑的表情,從而證明這套密文系統的有效性。
寫到這里,好像把一個給陌生人寫紙條的浪漫,說得越來越離譜了。
情竇初開的年紀,很多人會試著用寫紙條的方式向人告白。把自己的情愫寫進一張小紙條里,然後下課時分偷偷塞到喜歡之人的抽屜之中。我既沒有塞過別人紙條,也沒有被人塞過紙條——因為我是破壞規則的人,我會幫那些拿到紙條的人分析這個紙條最有可能是誰給的——因為幾乎寫情書的紙條很少有落款,而這讓我有了「偵破」的樂趣。
說實話,畢竟我是語文課代表,所以我大概也知道每個人寫字的風格,所以看紙條就知道是誰寫的——既然不敢留名就說明也有「要臉」的成分,害怕如果被人拒絕之後的尷尬。
但是我幾乎不會點破收到紙條的人,讓他們自己去猜想——而這個時候他們往往猜想的那個結果和原本寫紙條的人大相徑庭,我一般都會慫恿這個人,也寫一個「回禮」的紙條給他認為的那個(當然也是他有所好感)的人,因為我會幫他肯定,這個紙條就是那個人寫的。
簡單來說,A喜歡B,所以給B寫了紙條,B找我來看紙條是誰寫的,然後我反問B你覺得是誰,他說是C,因為其實他對C有好感,所以我肯定這是C寫的,讓他也給C回一個紙條。就這樣,B和C就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而在暗中觀察看到整個劇情脈絡的A就在背後直嘬牙花想要弄死我。
但是他沒有想通一個道理,當他寫紙條的對方在猜是誰寫了這個紙條的時候,最開始就把他給排除在外了啊,無論他寫多少紙條也沒有任何意義。
何必呢?
算了!徹底不浪漫了。